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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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野犬】La bella vita (太敦)》

* La bella vita:美好人生

* 注意,原創角色出沒,戲份略多。

* 與其說是太敦,似乎更像是太+敦(。

*  @百日 遲來的8/21生日快樂: )

 

 


甫過子夜的深山裡,除去細微的蟲鳴,便是萬籟俱寂。

頭頂是深藍黑色的夜幕,點綴無數閃爍的星子,四周是比人高的雜草,淹過了腳下鏽蝕的鐵軌,將通往未知之處的道路盡數吞沒。


這個點早已過了一般人正常入睡的時間──凌晨兩三點,正是生物最困倦的時候──除了偶爾有夜行性的小動物偷偷摸摸溜過草叢縫隙間,本應看不到任何生物活動的痕跡。

一根長棍卻在這時沙沙撥開兩側的長草,露出底下久未見天日的荒蕪鐵路,幾隻腳踩踏過枕木與鐵軌間的鵝卵石,發出喀喀的輕響,驚走了附近原在覓食的耗子。


「……真的在這裡嗎?」

兩道人影幽魂似地穿入小徑,走在稍後、個頭略矮的青年有些遲疑,提高了點音量,詢問前頭瘦高的背影。

「放心放心,依我天生神準的直覺,肯定是這裡錯不了。」

前頭的男人語調輕快,彷彿他們三更半夜到這種荒郊野外是來野餐,而不是執行什麼秘密任務來著。


「明明剛才才捅了個蛇窩、害我們跑了幾百呎不是嗎……」

青年抱怨的嘀咕被拋在身後,領頭的男人在看到鐵軌的盡頭後,立刻幾步小跑上前,丟開手上的長棍蹲下身,伸手去抱住一塊外表毫不起眼的大石頭。

「有了有了!」

「哎、就是這個?」

聽到動靜,青年也顧不上埋怨了,連忙提了手電筒上來。男人迅速用手掃掉石頭表面漫生的青苔,露出底下潮濕的表面上、細如蚯蚓扭曲的刻痕。

「沒錯。」

男人環視四周一圈,然後示意青年將手電筒靠近。

「不過……這個才是重點。」


被刻意調暗的光圈照出的,是一座隱沒在及腰高的雜草間的小祠堂。藏在這種深山老林裡的祠堂,自然久未有人清掃打理,從破敗的屋瓦殘垣底下看去,還能夠隱約窺見倒在裏頭的塑像。


「雖然先前的調查裡就提到了,但親眼看到還是難以置信……」

青年喃喃道,手電筒隨著他視野的轉動跟著掃了附近一周。

「敦君就是──」

「嗯,所以,」

截斷了青年剩下的話,男人的嘴角在昏暗的夜色裡,輕悄地向上勾起。


「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放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白茫。

朔風夾雜著雪片刮在臉上,吹得人幾乎無法睜開眼睛。裸露在衣物外面的皮膚全凍得發紅發痛,像被萬千螞蟻小口嚙咬的刺痛鑽入體內。

屋簷堆積了厚厚一層的銀雪,風一吹過來就漫天飛舞起雪晶,迷花了白髮少年的視野,在這種雪勢下,數尺外的景物就有些難以看清。


身著單薄制服的中島敦抓著鏟子佇立在風雪中,默默翻了個白眼,這種天氣甭提剷雪、他自己都快要被刮走了。

方圓數里杳無人煙,他才不信這種天氣、這種深山荒野裡的小車站,還會有旅客出入。雪鏟了又堆、堆了又鏟,根本沒完沒了,比起完成剷雪的工作,難道不是性命更重要嗎?


「敦先生──」

聽到呼叫聲,敦保持雙手壓著鏟柄、下巴抵著手背,整個人懨懨地趴在鏟子上的姿勢扭過頭。這個姿勢讓他渾身重量都靠在那根老舊的傢伙上頭了,削瘦的模樣像是隨時都會被吹跑似的。

在脖子上圍了條粉色圍巾、正朝他走過來的是同在這個小車站工作的早川友紀,用手遮擋打在臉上的雪的她走得有些急促,口中呼出一大團一大團的白煙,水氣在空中凝結成白霜,很快就融入了風中。


「怎麼了,友紀小姐?」

平時看這同事都相當成熟穩重,像個大姊姊一樣照應著車站的事務,難得看到這樣……似乎有點興奮過頭的模樣,敦有點訝異。

友紀在敦面前停下腳步,即使快走了好一段路也不見她臉紅喘氣。她沒有多作解釋,只是笑嘻嘻地往身後一指。

「那位先生又來啦。」


聽到這個消息,敦的眉毛頓時一個抽搐,差點沒控制好臉上的表情。

「又、來、了?」

距離上次把人送回去還沒兩天吧,怎麼又跑來這種地方了?

 


敦所任職的車站沒有名字,因為這是一座一天只有一班車會停靠、其他時間幾乎都在仰望山林發呆的車站,非常適合將屆退休年齡的老職員來這裡安靜養老,就不知道為什麼當初會把敦和友紀這樣初出社會的小毛頭放過來。

車站附近除了環繞的山林溪流,距離最近的就是一座人口約二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落,因為年輕人大多外出討生活,留守在村裡的幾乎都是老人和幼童,當時敦和友紀的到來還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村子沒什麼人進出,極其偶爾有一兩個下車的旅客,也多是難得返鄉一趟的年輕人。大多時候,敦只能無聊地趴在剪票口,細數車站外那棵櫻花樹又長了幾顆花苞。


平靜無波的生活大約持續了半年,這樣的日子在某個飄落楓紅的傍晚被打破。

 


「敦君──」

風雪在他們返回的途中稍微減小了些,人都還沒走到小車站的休息室,敦遠遠就聽見那道輕快又開朗的聲音,不禁暗自翻了個白眼,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的女性吃吃笑得開懷。

「太宰先生。」

在紛飛的雪花中朝著兩人揮手的,正是被他稱為"太宰先生"的青年。青年穿著和上次見面時沒什麼兩樣的砂色風衣,一頭蓬鬆蜷曲的柔軟黑髮俏皮地翹起,鳶色的眸子裡漾著歡快的笑意,直盯著少年不放。


敦有些不習慣被人如此關注,他彆扭地拉平站務員的制服衣角,似乎沒有察覺這樣的反應代表了什麼,又抬起頭,語氣裡帶著些微責怪。

「我不是跟您說過很多次了嗎,這附近並沒有什麼適合自殺的好景點啦。」

「噗!」

緊跟其後的友紀立刻噴笑,不過太宰治並沒有露出困窘的模樣,相反的,他笑得連眼睛都彎起來了,彷彿敦剛才說了什麼非常有趣的話。


「哎呀哎呀,我也說過了,我對上次在櫻花樹上嘗試吊頸健康療法、驚嚇到早川小姐,是真的感到萬分抱歉的啊。」

一邊說著,太宰還誇張地作出手勢、朝友紀彎腰行了一禮。

「不過早川小姐寬宏大量,不僅沒有怪罪於我,還願意讓我請一頓晚飯作為賠罪,我是為此才出現在這裡的哦。」

 

敦有些懷疑地上下打量眼前的男子。不能怪他,要知道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對方趴在鋪滿楓葉的鐵軌上宣稱要嘗試自殺這種驚悚的情境,那之後敦就對這個人說的話都存了疑慮,總要再三斟酌才能信其一二。

那天之後,太宰治每隔幾日就會出現在這荒山邊緣的小車站,打著要尋找世間難得一見的美好自殺景點的名號,藉故和獨守車站的敦攀談。敦從以前就覺得這人肯定心思不單純,還好友紀前陣子請假回老家處理事情,他一個人應付太宰治倒還不覺得有什麼,等到漂亮女性一回來──

看,這不就露出原形了嗎。


「友紀小姐,我覺得妳還是要考慮一下比較好……」

對於太宰治對友紀的邀約,敦沒有立場阻止,只能拐彎抹角暗示這人的不可靠,「太宰先生從來沒掏出自己的錢包過。妳知道嗎,他一個大男人吃飯卻經常靠的朋友,連感謝別人請客都是蹭同事的東風──」

不曉得為什麼,明明認識太宰也不過一個多月,敦卻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這個人的行為處事,彷彿……

敦忽然頓住。



──彷彿很久以前,就認識對方了似的。

 


「敦先生?」

怪異的停頓自然引起另外兩人的注意。友紀不解地歪了歪頭,一雙明眸困惑地望著神色有異的青年。

太宰則是先微微一楞,而後了然一般地輕輕勾起嘴角。

「敦君……很了解我啊。」

「那不是當、」

聽到這句,敦反射性地反駁幾乎就要不經大腦吐出。


──不,一點都不理所當然。

自己是在什麼地方知道這些事的?為什麼會知道?

說起來,為什麼會從見面的第一眼起就覺得太宰先生很熟悉?自己當初也是因為那種親切感,才和救起的這人多說了兩句,可那遠遠稱不上"認識"。


太宰每次來到這處車站,總會在各種意想不到的地點嘗試自殺──舉凡樹上、村中井裡、屋簷下、籬笆旁、號誌燈桿,敦甚至曾經從剪票口閘門把這人拉出來,只因為對方想試試能不能被捲進去夾死。

啼笑皆非,卻又覺得習以為常。

但這些感覺,並不應該出現在認識沒多久的人身上。

 


而在敦陷入思緒的同時,沒得到回應的太宰則是繼續和友紀閒聊起來。

「這裡聽說老早以前還是伐木場?」

太宰漫不經心地提問。

「是的,村裡的老人家很自豪地跟我們提起過,不過禁伐政策實施以後,第一線的加工廠撤出,這兒也就一下子沒落下去了。」

友紀點點頭。

「很常見的狀況,其他有好幾處村落也有同樣的情形……我記得這村子還曾經試圖轉型成觀光渡假村來著?」


「您也看到了,顯然並不是很成功。」

聞言,友紀不禁苦笑,「……以前這個車站因為是重點的中繼站,來往的工人和眷屬非常多。您可以往那邊看看──對,就是那邊。」

她指向車站的尾端,從站台末端下去、走上一段小徑,就可以看見一座擺著香案的小祠堂,裡頭供奉的塑像和桌子都乾乾淨淨的,明顯經常有人打理。友紀說,村子的人和車站的站務員有空時就會給祠堂灑掃幾下,這已經是他們的日常習慣。


「裡面供奉的是保佑工作的人和旅客出入平安的神明。」

在太宰好奇彎下腰去查看被雪覆蓋了屋頂的祠堂時,友紀便在一旁補充,「當年香火可是非常鼎盛呢,加工廠撤走後,有段時間還會有些觀光客特意過來參拜……不過現在也只剩下我們記得祂啦。」

雖然說的是相當感傷的事情,可也因為類似的情形太過常見,友紀似乎並不以為意,一派輕鬆地說著。

 

「嗯哼……我大概明白啦。」

一邊看著祠堂裡小小的塑像,太宰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而後又直起身子朝後開口,「敦君──離那麼遠做什麼呢?」

突然被點到名,毫無心理準備的敦驚了一下,連連擺手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湧進腦子裡的想法太多,一時竟不知道要先說哪個。

太宰也不是真要敦回答,他用食指摩娑著下巴,喃喃咕噥了一些連站在旁邊的友紀都聽不清的話,便揮了揮手,準備離開車站。


「太宰先生,您要怎麼回去啊?」

敦忍不住問道。這人每次來,不是在車站的休息室將就一晚、等隔天的班車來了再走,要不就是拜託村民開著村裡唯一一台卡車把人載下山。

說也奇怪,明明幫忙載過太宰好幾次了,敦某次無意間問起太宰到底是哪裡人這樣的問題,宗和大叔卻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最後是把太宰載去哪裡了……

啊不對不對。敦連忙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啊。


「敦君是在擔心我嗎?」

太宰微微怔了一下,但是那時間很短暫,一閃而過的訝異快得彷彿錯覺。

「不,我倒是覺得把您扔進河裡您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哈哈哈哈哈──河裡呀,如果有螃蟹就好了呢。」

神色間流露出少許的懷念,太宰將手插進口袋,頭也不回地走了。


敦和友紀目送著人在風雪中走出村子的出入口,走到連人影都瞧不見了,才忽然一拍額頭。


「啊!」

果然是大騙子!


說好的要請友紀小姐吃飯呢!

 


 


「唷,阿敦你來啦。」

看到遠遠從車站那頭走過來的中島敦,北條宗和放下手上的鏟子,戴著工作手套的手揚了揚灰撲撲的毛巾,得到青年回應的微笑。


雪停的天裡太陽終於露了臉,可惜大清早的,穿過厚重雲層間灑下的陽光還是微弱了些,沒能把前些日子堆積得厚實的雪堆給融化。

今天是山上的孩子要回山腳下的學校開始第三學期的日子,依靠一天只有一班車的火車顯然是不實際的,因此村裡碩果僅存的青壯年人口自然要被抓壯丁,在天還沒全亮以前就幾乎全數出動來鏟雪了。

哦,不過中島敦是例外,雖然家家戶戶都把他當自家孩子一樣看待,但畢竟還是捨不得,原本連讓都沒打算讓他來的,敦還是自動自發來幫忙了──當然是忙完車站的工作後。

 

「宗和大叔。」

敦笑著和附近其他人一一打過招呼後,接過大叔遞來的鏟子。他覺得自己這個冬季總是在鏟雪,山上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雪了吧,每日每日地落、彷彿沒有落盡的一天。

鏟雪是種很枯燥乏味的工作,機械式地重複某個固定動作,腰腿很快就痠痛起來,不過一群大男人誰也沒有吭聲,繼續默默地把道路收拾出來。



「阿敦你啊,來了也有半年了吧。」

手上的動作不停,宗和俐落地將鏟起的雪往後頭拋,嘴巴也沒閒著,「剛來的時候還有點畏畏縮縮的……怎樣?現在已經習慣了吧?」

「……託您的福。」

敦面上帶笑,心裡卻微妙地有點不安。


宗和滿意地點點頭,「也快到年底了,小堺家的女兒在外工作那麼久,聽說今年總算要回來看看……哎不要嫌我們囉嗦,如果彼此看得對眼的話,試試也無妨你說是吧。」

聽到這話,敦差點一鏟鏟掉自己的腳。

「什、什麼?」

「哎唷瞧你嚇的,都多大人了害羞什麼勁。」

宗和忍不住大笑,大掌用力在敦的肩膀上拍了幾下,「還是你比較中意後藤家的那位?我得說雖然你剛來的時候後藤家挺照顧你,但是他們女兒眼高於頂,恐怕不會看上你啊。」


照顧自己?為什麼自己沒什麼印象……

還沒等敦想個明白,宗和大叔的發言已經滔滔不絕又發散到村裡其他戶人家的女兒身上去了,等到敦回過神,他已經把數量稀少的幾位女性都點過名,話鋒轉向了和敦同在車站工作的早川友紀。

「那小姑娘……我本來還以為很快就會哭著嫌棄這裡不好那裡太累,早早收拾了調去別處呢。」

鏟子挖進雪堆裡,發出噗滋噗滋的悶響,宗和搖頭晃腦地說著。

「沒想到是耐得住吃苦的孩子,阿敦你可要好好把握。」


是要把握什麼啦。

敦哭笑不得,卻在回想的過程中陷入了白霧一般的迷茫。

說也奇怪,明明到這兒任職也沒有多長時日,記憶應該大多還是鮮明清晰的,可是一旦察覺到了、想要認真去回憶起來,卻發現他人口中所說的事情,自己是一點印象也無的。


讓人忍不住思考,這些事情…………是真的發生過嗎?

 



「是敦先生你這陣子太累的緣故吧。」

聽了他的疑問,坐在櫃台後的友紀溫柔地笑了笑,遞給他一杯熱可可。

敦道了聲謝,先是抿了一口熱呼呼的甜膩液體,讓身體由內向外暖起來,然後握著杯子摩娑取暖。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我發現真的很多事情不記得了……」

例如當初自己怎麼通過鐵路國考,通過後又受了哪些訓練,在決定考公務員以前,自己又是在做什麼呢?小時候念過哪些學校、遇過哪些朋友和老師、住過哪些地方……這些事情,在腦中全都只有非常模糊、捉不住的輪廓。


「敦君你啊,該不會是中了異能吧?」

懶洋洋地斜靠在櫃台旁,今天也照樣來車站報到的太宰治瞇起眼睛,笑吟吟地開口。但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層笑意絲毫沒有透進眼底去。

「異能……?」

敦覺得這個字眼非常耳熟,可是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友紀則是對這個話題展露出了高度興趣,半個身子都探出櫃台了。

「那是什麼啊,太宰先生?」

「簡單一點講,就是特殊能力啦。」

 

在兩人熱切的注視下,太宰用輕鬆的語調給他們大致講解了一下,這世界上有著能改變重力、操縱物品攻擊、製造幻象迷惑敵人或擁有怪力等等能力的特殊能力者,雖然不為一般人所廣知,但是這些人確實存在著。

友紀聽得津津有味,大概把太宰說的當作是都市傳說那樣的東西在聽了,而敦則是陷入了沉思。


確實,按照太宰說的,世上若存在『令人喪失過去記憶』的異能也不奇怪,可是依自己成長的軌跡和生活圈來看,似乎沒什麼機會讓他接觸到這類人,自然也就沒有被異能影響的可能一說。

除非……


紫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結合自己對認識太宰以前的生活毫無記憶這點,有兩個可能性慢慢從敦的腦中浮現、成形。

但是,可能嗎?這兩個可能性……


一個是,太宰就是對他施展了異能的始作俑者。

另一個,則是──…….

 



「敦君,察覺了嗎?」

太宰的聲音猛地將他的意識拉回。


敦抬起頭,眼前的黑髮青年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停止了述說,而是專注地凝視著他。

那雙揉入了某些情緒的鳶色眼眸,深深地看進敦的紫金瞳中,像是看穿了他所揣測的一切。

那不是一雙會害他的眼睛。


「啊……」

敦張開嘴,聲音卻哽在喉頭發不出來。

他感覺眼前有一瞬的模糊,狹窄的候車室、沾黏著蛛網的天花板、落著點點塵泥的長椅,從腳下延伸出去的細長鐵軌、轉動時會發出嘎吱聲響的剪票閘門,以及坐在售票櫃台後,靜靜朝他微笑的優雅女性。

全都是、全都是……

 


「……敦先生。」

友紀的神情很平靜,彷彿早就預見了這一天的來臨。不,也許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永遠瞞下去,只是某些外力因素,加快了這個結果的到來罷了。

她看著滿臉震驚、眼中都是無法置信的白髮少年,又轉頭看著表情與她同樣鎮定的黑髮青年,忽地噗哧笑了出來。


「遊戲結束得真快呀……」

悠悠從女性口中吐出的、宛如嘆息一般的話語,很快就隨著白煙一同消融在空氣中了。

「不過,很懷念哦,畢竟已經沒有人記得我們、記得這個地方的歷史了……這次能夠和人類一起度過快樂的時光,已經很滿足了。」


「早川小姐,妳果然……」

太宰的眼神裡帶著少許複雜,但是被豎在唇邊的一根纖白手指阻止了接下去的發言,便不再多說。

女性緩緩站起身,繞過櫃台,走到渾身僵直的少年面前,伸出手,輕輕捧住那張有些冰涼而蒼白的臉蛋。


「敦先生,耽誤了你這些時日,很抱歉。」

她笑著說。


「但是『我們』很開心。也祝你有個好夢──」

 


 


敦張開眼睛的時候,人是仰面躺在略潮的草地上的。

滿天星子掛在深藍黑色的夜幕上閃爍,悅耳的蟲鳴在四周此起彼落,深吸一口氣,滿滿都是黎明曦微的冷涼濕潤。

他眨眨眼,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哪裡,一旁的谷崎就滿臉擔憂地湊過來。

「敦君,你沒事吧?」


「咦?……谷…崎……先生?」

敦艱難地叫出眼前人的名字,然後在谷崎的協助下慢慢坐起身。一抬頭,就看見太宰背對他們坐在不遠處的大石上,聽到他們的動靜,就轉過身來,朝敦挑起了唇角。

「醒了啊,感覺怎樣敦君?」

「就算您這麼說……」

在深山車站裡度過的兩個多月的記憶,和現實中真正的記憶共存,擾亂了敦的思緒,敦只覺得腦袋裡塞滿混亂的片段,讓他頭都開始疼起來了。


「沒想到只是個追查貨物去向的小任務,也會碰上這種事──真是被擺了一道呢,你說是嗎。」

太宰笑嘻嘻地拍了拍底下坐著的岩石,上頭細密的刻痕反射著水潤的潮光。

「啊……」

轉過頭,敦在谷崎的示意下看見那座破敗的祠堂,頓時想起了所有事情。

 

在落入由他人編織的回憶的夢境裡以前,追尋著蛛絲馬跡深入山林的自己、無意間踏入的秘境,純樸的村民與總是笑盈盈的女性,春天盛放的山櫻、夏季潺潺的溪流、秋日遍地的楓紅、以及漫天飛舞的冬雪。

平淡,平靜,那些溫柔的記憶就像一首婉轉悠揚的詩歌,記錄著某些人的一生,然後靜靜地、悄無聲息地,消逝在時代的洪流中。

 


「他們……只是被遺忘太久,太過孤單了而已……所以……」

聽著敦的低喃,太宰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

「而且,因為您進去找我了,所以我平安回來了,不是嗎。」


紫金的雙眸微彎,迎上略為睜大的鳶色。

太宰愣了兩秒,而後不禁失笑。



「哪、敦君,這段時間,玩得開心嗎?」


「嗯,因為他們啊,都是好人哦──」

 



即便是虛假的回憶,卻也因此閃閃發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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